在媒體上看到北大黨委書記的一段話：“北大的學生為什么就不可以做一個普通勞動者，只要他賣豬肉賣得最好，修鞋修得最好，種地種得最好，工人當得最好，那一樣是我們北大的驕傲。我想，這就是北大人的價值觀傾向，就北大精神來說，在任何工作上做出貢獻都是給母校增光。”
看了書記的這段話，很不是滋味，一個本科畢業(yè)生，應該是一個準專業(yè)人員。畢業(yè)后在社會上經過一定的磨合，就應該成為專業(yè)人才。如果賣豬肉、修鞋之類活兒都要由北大的本科畢業(yè)生來擔當，那么文化水平相對較低的勞動力又去干什么？他們也是完全有能力把這些活兒干到“最好”的。反過來說，既然大學生和文化相對較低的人都可以把這些活兒做到“最好”，那么國家為什么要花那么多錢培養(yǎng)大學生，父母為什么要花那么多錢培養(yǎng)大學生，所以我說，書記的說法背后隱藏著的邏輯是“類讀書無用”。
雖然我批評北大書記說的不對，但我并沒有輕視賣豬肉和修鞋的勞動者的人格的意思。我當過插青，當過農民，我從來不會輕視他們（譬如現在我和小區(qū)的修理工、清潔工都保持著很好的關系）。作為一個北大的學生自己選擇賣豬肉，這也可以理解，也可以支持。但這不能從北大書記的嘴里這樣說出來，賣豬肉和修鞋的“最好”更不能成為“北大人的價值觀傾向”。
現在一些領導很急于把大學生歸為“普通勞動者”，這對一些自抬身價、好高騖遠的大學生來說，確實有必要。但這里所說的“普通勞動者”，是指人格上的平等，當年國家主席劉少奇對掏糞工人時傳祥說的就是這個意思——我們分工不同，但為人民服務是一樣的——如今要強調的，恐怕是“分工不同”?，F在中國社會混淆了的，就是“專業(yè)”和“非專業(yè)”的不同。
先看看美國的大學是怎么對待專業(yè)人才的。我的一個同學的兒子去了美國讀書，進的是“長春藤”名校。一開學，就有與他的專業(yè)相關的各大公司派人來公關，請他們有空去公司體驗體驗。因此，他們很快就與這些公司建立了聯(lián)系，假期就去那里實習。四年本科讀下來，已經對這些公司比較熟悉。畢業(yè)了，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這個世界500強的企業(yè)的新鮮血液。
再看看中國的企業(yè)怎樣看與專業(yè)人才相關的問題。有一次做一個視頻節(jié)目，遇到一位教育企業(yè)的老總。我主張中國的企業(yè)多和大學、多和大學生接觸，主動積極地參與專業(yè)人才的培養(yǎng)。孰知他回答說：我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力氣去培養(yǎng)大學生，我需要人才的時候，花錢找獵頭公司去挖一個來就是。說得我目瞪口呆。
中國的教育本身存在問題，主流意識是關起門來讀書、考試。所以大學生確實與社會、與實際工作有距離、有隔膜。但這需要全社會一起努力來加以改變，除了學校的努力之外，還需要社會，尤其是包括企業(yè)在內的“單位”的積極參與。如果說，所有的“單位”都不培養(yǎng)專業(yè)人才，都像那位老總一樣需要時出錢挖一個便是，那么若干年之后，中國的專業(yè)人才從何而來，大學生的出路又何在？似乎也只有像書記所說，都去當“最好”的賣豬肉的和修鞋的了。
從計劃經濟年代開始，出于某種意識形態(tài)的理由，中國社會一直是排斥“專業(yè)”和“專業(yè)人才”的，流行的說法是要“外行領導內行”。但即使在那時，正規(guī)的說法也還是“又紅又專”。當然，“紅”是實，“專”是虛，宣傳時需要就給一頂桂冠，而真正去鉆研業(yè)務通常是要被扣上“走白專道路”的帽子的。在潛意識里，這種思想謬誤一直延續(xù)至今。如果“類讀書無用”的思想和現實不給予糾正，那么從“人力資源大國”變成“人力資源強國”的夢想就只能一直一直一直是個夢。
